2016年1月28日 星期四

毛蟹與大閘蟹


週末午後的慈聖宮早市人潮已漸漸散去,只留下廟埕廣場上一片狼藉 - 倒是樂了一旁守株待兔的小麻雀,從這桌跳到那桌,吱吱喳喳好不愉快。揀了個位子坐,先去葉家,說是連肉粥都賣完了,只好轉到許仔點碗豬腳麵線,再來想想要吃點什麼別的吧 - 不想目光一下子就被隔壁那攤給吸引住了:那是一個叫阿萬毛蟹的小攤,在報紙副刊之類的新聞報導上是看過的;攤子只賣毛蟹與劍蝦,毛蟹依著大小排排呈列,最小的一百五,大的兩三百,幾個歐里桑圍著攤子啃螃蟹喝米酒鬥嘴鼓,倒也一派愜意光景。

阿萬毛蟹賣是本土的野生淡水毛蟹,妙也妙在這裡:台灣人吃蟹,吃的大都是海蟳;淡水毛蟹在記憶中卻是很少出現在餐桌上 - 台灣人學著滬港老饕啃大閘蟹,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呢。大閘蟹我是喜歡的,每到秋冬時節總會蟹癮大發:先用剪刀把蟹腳剪斷,講究點的會用長長的剔針把細長的腳肉挑出;重點當然是背殼翻過來的飽滿蟹膏,帶著一股濃郁的膏香,配上熱過的薑茶或是陳年紹興(也有人用馬祖老酒等其他黃酒),餘蘊無窮。

大閘蟹主要吃蟹膏,清蒸就可吃出豐富滋味,但依然可組合變化出各式各樣的料理方式。
照片攝自十月份圓山圓苑的《王寶和蟹宴》

回想起第一次吃到這類淡水毛蟹,是2000年和家人回福州老家為當時尚在世的祖父做九十大壽:親戚們在江邊的老家大堂前擺起了流水席,海味山珍自不可少,生猛嚇人的特殊食材卻也教人驚呼連連:蛇羹、甲魚盅、血蛤...接著一籠籠紅通通的小螃蟹端上桌,仔細一看卻和印象中的螃蟹大異其趣:八角形的頭殼生的怪模怪樣,腳邊和螯鉗還生滿了細毛;問了問老家的親戚這是什麼? 說是江裡撈的毛蟹,跟大閘蟹一樣,只是不是養在陽澄湖裡 - 就這麼第一次開了眼界。

當年做壽擺酒席宴請親友的福州老家大堂

台閩飲食系出同源,那為何福州老家那紅澄澄的毛蟹,跨過一道黑水溝就鮮見蹤跡?也曾和母親討論過這個問題,她說小時候河裡毛蟹可多了!(她的老家在基隆八堵,是基隆河上游一處狹小的河谷村落) 小孩子提著竹簍到河裡抓魚蝦,這短小精幹的毛蟹可是從來沒少過;但長輩卻不時告誡他們毛蟹寄生蟲多不可食用 - 這就弔詭了,照理說煮熟了哪裡怕寄生蟲?我們的結論是:或許是祖先護育河川眾生的傳統智慧吧!隨著工業化的發展,台灣河川污染日益嚴重,溪流裡蝦蟹蹤跡日益難尋;也是直到近年生態保育的觀念抬頭,各處溪流才漸漸恢復生氣 - 在新竹念書時就曾聽說頭前溪近年毛蟹成群,捕蟹人還會為了劃地盤而大打出手呢。


所以說到底,這毛蟹在台灣還是有人吃的 - 只是之前不得門道,今日卻給我在大稻埕的老市街裡見了蹤跡。撥開蟹殼,蟹黃的味道雖不如陽澄湖大閘蟹來的濃郁,卻有股野生海產(或者該說是河產?)方有的清香;蟹肉蘸上店家特調的醬汁 - 摻著薑蒜末的醬汁酸中帶辣,非常台式的滋味,卻意外地相當契合。本土的毛蟹與大閘蟹還是有所不同,除了養殖與野生的差異之外,生在長江中下游與東南沿海省份的大閘蟹在生物分類上屬中華絨螯蟹,台灣的毛蟹卻是屬於日本絨螯蟹,網上甚至還曾看過有人拿這大作證明台灣主體性的文章,令人莞爾。其實,不管是細緻講究的上海蟹宴,抑或是豪邁奔放的老街蟹攤,都各有千秋也皆我所愛 - 食物本無貴賤嘛;但以後蟹癮大發時,總是多了一個上館子之外的好去處了。

阿萬毛蟹(大稻埕慈聖宮)

103台北市大同區保安街49巷34號
(02) 2552 - 9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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